谁是英国最酷的女艺术家？

艺术家莎拉·卢卡斯（摄影：胥欢）

莎拉·卢卡斯迄今为止在亚洲地区最大规模个展于红砖美术馆展出，展览呈现了这位英国明星艺术家100余件不同时期的代表作品及特别为本次展览创作的十余件新作。在30多年的艺术生涯中，她以直接的、反传统的方式介入了观众的日常生活，迫使人们去思考从没有想过也从不愿意去想的女性主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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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和与挑衅 」

莎拉·卢卡斯《自我肖像》（Self-portrait），剪贴牛皮纸上彩色影印，175.26×149.86cm，1993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伦敦赛迪HQ画廊提供
作为上世纪90年代崛起的“青年英国艺术家”（YBAs, Young British Artists）群体中的一员，莎拉·卢卡斯（Sarah Lucas）因其在视觉艺术领域首次为英国工人阶级女性发声而被人们铭记，为20世纪后期女性身体的重新定位做出了重要贡献。
莎拉·卢卡斯《VOX POP DORIS》，铸塑混凝土、钢，359×250×250cm，2018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红砖美术馆提供

红砖美术馆的展览现场充溢着卢卡斯典型的挑衅作品：巨大的混凝土靴子、直白的两性身体展示、破碎的沃尔沃汽车……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作品的创作者却那么亲切随和，身穿紧身牛仔裤和oversize毛衣的卢卡斯看起来甚至略显俏皮可爱，很难想象那些充满叛逆色彩的艺术品是如何被创作出来的。

莎拉·卢卡斯《拿着一杯茶的自我肖像》（Self Portrait with Mug of Tea），纸上数码打印，69.3×53cm，1993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来源于网络

大众对卢卡斯的最初印象来自于《以火攻火》中那位好斗野蛮、性别不辨的斗士，镜头如实记录了艺术家叼着香烟、紧皱眉头的反叛姿态。她酷爱这一自由之火，如果起初抽烟只是一种向男性看齐的反叛行为，那么如今尼古丁已成为艺术家不可或缺的生活元素，它是无聊生活中的休憩和艺术灵感的来源。

莎拉·卢卡斯《以火攻火》（Fighting Fire with Fire），黑白摄影，152.4×121.92cm，1996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伦敦赛迪HQ画廊提供

莎拉·卢卡斯《抽烟》（Smoking），黑白印刷，185.7×124.8×6cm，1998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伦敦赛迪HQ画廊提供

在烟酒的陪伴下，那些疯狂的、令人迷醉的念头似乎冲破了束缚。从香烟开始，唾手可得的现成品开始走进了卢卡斯的艺术世界，“我喜欢香烟，恰好它就在我手边，所以我的第一件作品就是用它制作的”。

烟与艺术家的私生活如此贴合，以至于当灵感来袭时，手边之物就成为了她捕捉灵光的首选媒介。以香烟为代表的日常之物不仅具有反对男性霸权的社会含义，也是卢卡斯本人颠覆行为的代名词。

莎拉·卢卡斯《周年纪念》（Jubilee），混凝土和混凝土铺路砖，85×44.5×44.5cm，2013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伦敦赛迪HQ画廊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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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常与奇观 」

莎拉·卢卡斯《Michele》，石膏、香烟和桌子，126×152.5×77.5cm，2015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红砖美术馆提供

众所周知，当代艺术与震惊效果有着一种共生关系，当人们在观看当代艺术时，似乎颇为意在感受震惊。“震惊”是现代人的普遍感知和体验，这种效应的运用正是艺术家通过以暴制暴的方式对现代生活中“震惊”经历的对抗和有力回击。它使人在“震惊”中思考和关注自身的存在境况，是对理性崇拜社会的嘲讽和批判。

莎拉·卢卡斯《以火攻火×20支装》（Fighting Fire with Fire×20 Pack），丙烯酸墨水黑白打印，304.8×1219.2cm，1997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红砖美术馆提供

因此，要想让女性物化与歧视问题引发社会关注，就必须创造出“震惊”效果。作为对材料高度敏感的艺术家，莎拉·卢卡斯精心运用各种策略创作出令人震撼的“奇特观看”。“性”作为贯穿始终的主题，不断冲击着人们的底线，“性是普遍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社会性别，为了让普通大众都能感受我，我用‘性’来表达自我。”
莎拉·卢卡斯《人类厕所I》（Human Toilet I），彩色打印，91×64.8cm ©莎拉·卢卡斯，图片来源于网络

莎拉·卢卡斯《人类厕所II》（Human Toilet II），彩色打印，119×80.5cm，1997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伦敦赛迪HQ画廊提供

在卢卡斯那里，裸露的身体是一种毫无疑问的视觉语言，它们以直截了当的方式成为了颠覆性别刻板印象的武器。艺术家将朋友和她自己的裸体图像堂而皇之地展现在公众面前，将其与公文包、食物等性别替代品结合在一起，大胆挑战着人们的观看习惯。

莎拉·卢卡斯《Red Sky Dah》，彩色打印，147.3×111.8cm，2018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伦敦赛迪HQ画廊提供。摄影：朱利安·西蒙斯

莎拉·卢卡斯《Red Sky Bha》，彩色打印，147.3×111.8cm，2018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伦敦赛迪HQ画廊提供。摄影：朱利安·西蒙斯

展览空间中更多的是用鸡蛋、汽车、香烟等现成品创作的另类身体，这似乎比真实的身体更加令人不安。艺术家的巧妙组合使它们的形状清晰可辨，幽默地挑衅着社会习俗和现代品位。精湛的材料运用使莎拉·卢卡斯脱颖而出，她喜欢发掘现成品背后不被察觉的社会禁忌。

艺术家莎拉·卢卡斯（摄影：胥欢）
当代艺术中有些装置以其体量的巨大和结构的复杂而获得视觉观看的意义；有些并不大，但以其独到的构思和精湛的制作而令人沉思。卢卡斯的作品就属于后者，她并不偏爱大型装置艺术，对这一问题也显得随意，“大尺寸的艺术品只是为了某些展览制作的，我并不刻意追求这一点。”大不等于好，规模较小的装置艺术也能做得十分精到且令人难忘。

莎拉·卢卡斯《中国NUD6》（China NUD 6），紧身裤袜、绒、金属丝，41×27×29cm，2019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伦敦赛迪HQ画廊提供。摄影：罗伯特·格洛瓦基

而震惊效果在不同的文化语境下更为明显。莎拉·卢卡斯对身体的赤裸呈现与含蓄隐晦的东方文化之间存在矛盾，在诗情画意的园林建筑中呈现极具张力的艺术作品无疑加深了这种不协调。尽管存在着文化碰撞，但她相信：“每个展览都是艺术品，中国首展将是一次与众不同的文化体验。”她为本次展览专门制作的作品结合了她近来的观念和对中国的初步印象，希望引发中国观众的共鸣。
莎拉·卢卡斯《她她她她》（She She Ta Ta），紧身裤袜、金属丝、蓝绿色的鞋、粉色丙烯颜料、木头椅子，95×60×64cm，2019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伦敦赛迪HQ画廊提供。摄影：罗伯特·格洛瓦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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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视与反凝视 」

莎拉·卢卡斯《两个煎鸡蛋和一串烤肉》（Two Fried Eggs And A Kebab），桌子、煎蛋、烤肉、照片，151×89.5×102cm，1992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伦敦赛迪HQ画廊提供

当代女性主义艺术家的真正贡献在于实现了社会性别的角色互换，挑战了男性凝视。而卢卡斯最为颠覆性的地方就在于对男性身体、特别是生殖器官的细致呈现，将大众观看作品的过程转化成了消费男性身体的行为。

艺术家莎拉·卢卡斯（摄影：胥欢）传统艺术将女性身体作为观看对象，将男观众对女性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安全地藏匿于典雅的艺术作品中。这种消费女性身体的传统从古典主义时期一直延续下来，裸体的女人被来自男性的凝视牢牢钉在画布上。这种单向的观看关系也象征着现实中的性别权力，卢卡斯的创作动机就来自于对父权压迫的反抗。莎拉·卢卡斯《废话墓志铭》（Epitaph BLAH BLAH），汽车、香烟，210×450×245cm，2018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红砖美术馆提供

在卢卡斯那里，挑战男性霸权是长久以来的主题。在女性主义的问题意识下，那些涉及男性身体的因素都是以夸张滑稽的手法被处理的。汽车作为男性身体的隐喻又被香烟覆盖车身，这是对男性气质的加强，但是艺术家将汽车变为无用的废墟，具有否定男性话语权的内涵。艺术创作成为性别斗争的工具，男性对女性的规训变成了毫无价值、即将走向消亡的墓志铭。

莎拉·卢卡斯《Nduda》，铸塑青铜，36×36×33cm，2013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红砖美术馆提供

从《纯赤》中对两性关系的赤裸解剖到《闲人》系列中对弱势女性气质的凸显，再到用混凝土制作的过膝高跟靴对女性力量的强调，卢卡斯对女性问题的认识不断深入。为了确立女性观看主体的地位，艺术家并不是简单地将男性作为创作主题，而是通过转化传统的观看方式迫使艺术圈进行反思。

莎拉·卢卡斯《闲人1号》（Loungers#1），紧身裤袜、绒毛、塑料桶（橙）、塑料躺椅，186×62.5×55.5cm，2011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伦敦赛迪HQ画廊提供。拍摄：盖茨工作室

莎拉·卢卡斯《闲人2号》（Loungers #2），紧身裤袜、绒毛、塑料桶、塑料躺椅，199×62.5×55.5 cm，2011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来源于网络这种反凝视也在生活中被实践着。当接受《时尚芭莎》拍摄时坐在典雅的圆洞门前的卢卡斯自信坦然，毫不羞涩地直视镜头，其豪放的男性坐姿让人想起《自我肖像》系列里气势嚣张的女斗士。艺术家不仅勇于呈现自己，诠释了她对于自我身心的掌控，还通过现成品以含蓄幽默的拟人手法展现社会中正在被消费的女性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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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与发声 」

莎拉·卢卡斯《Tit-Cat Down》，铜，69.5×90×35cm，2015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红砖美术馆提供

上世纪90年代，名气和金钱争先恐后地涌入青年英国艺术家群体，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渴望这种被社会关注的生活。2008年，卢卡斯移居伦敦郊区萨福克（Suffolk），从此淡出了大众视线。没有互联网和社交媒体，她享受不被人打扰的孤独感。她热情地分享着自己慢节奏的清晨时光，“我喜欢在阅读时安静地喝茶，然后悠闲地享受美味的早午餐”。
莎拉·卢卡斯《Satyr》，石膏和生锈的金属桶，33×65×55cm，2008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红砖美术馆提供

莎拉·卢卡斯《斧头》（AX），石膏和木材，30×42×43cm，2008年 ©莎拉·卢卡斯，图片由红砖美术馆提供

在她看来合作的过程也是艺术创作的过程，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可能比艺术本身更加重要。尽管搬到萨福克以后卢卡斯大大减少了与旧友的联系，但在自由的创作空间中，她与男友朱利安·西蒙斯（Julian Simmons）之间的合作更加紧密了。她极力赞赏男友的艺术天赋，“他的表达总是那么精确，我们经常交流创作观念，实际上朱利安帮了我很多”。
艺术家莎拉·卢卡斯（摄影：胥欢）

对于一个将艺术视为生命的人而言，宁静的乡村生活最适合不过。每天晚上都是灵感迸发的时刻，卢卡斯用“捕捉一片云”来形容那一刻的感觉。第二天，她会去镇上的工作室待四个小时，将抽象的观念一一付诸实践，艺术家对这种不断试错的过程相当着迷。而且她很惊喜地发现制作作品特别像中文转化成汉字的过程，这二者都是建构性的，都是从某种只可意会的东西到令人欣喜的可感实物。

“莎拉·卢卡斯”展览现场，图片由红砖美术馆提供

与低调安逸的生活方式相对应的是对社会现实的有力发声。卢卡斯将自己定位为女性主义艺术家，但女性主义如今已远远不是简单的关于性别平等的问题。因此，艺术家更广泛地与死亡、宗教、阶级及其他少数派引发的社会矛盾联系在一起，从而让更多他者的声音得以宣扬，让真正的人权得以解放。
“莎拉·卢卡斯”展览现场，图片由红砖美术馆提供
多元的主题拓宽了艺术家的创作边界，它们来自于卢卡斯对当下环境的深入思考，“我并不确定未来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现在需要改变，否则未来是没有希望的”。风格尖锐的艺术创作会引导观众认知到严峻的生存境遇，而清晰认知就是作出改变的第一步。“莎拉·卢卡斯”展览现场，图片由红砖美术馆提供

但卢卡斯并不确定这种发人深省的创作能否在年轻艺术家中延续下去。一方面，基本与世隔绝的生活方式让她无暇关注当下艺术家的创作状态，所以对他们并不了解；另一方面，以YBAs为代表的艺术家们成就斐然，很难被超越。

但卢卡斯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变化。新一辈的艺术家们已经在创作中加入了科技元素，谁又能保证未来不会有更有力量的艺术家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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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莎拉·卢卡斯”

策展人：闫士杰

展期：2019年11月2日-2020年2月16日

开幕：2019年11月1日

主办：红砖美术馆

精彩回顾：

[策划/齐超][摄影/胥欢][文/马钰坤][采访/张一凡][鸣谢/红砖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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